陈跃红
南方科技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院长、讲席教授
本文原载《探索与争鸣》年第1期,为方便阅读,有删节。
已获转载许可
非经注明,图片来自网络
陈跃红教授
进入年,关于“新文科”的讨论渐热,这与其说是教育管理部门的倡导,倒不如说是大学文科教育发展的内在呼唤。国内大学文科教育走到今天,可以说成就斐然,但问题同样很多,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人文学科日益边缘化,一直未有改善机缘。面对理工科的“日进斗金”,应用理科的“怡然自信”,金融管理等学科发展的“一骑绝尘”,人文学科除了得到国家保护的少数院系和少数“绝学”外,多数的状况其实都比较惨淡。这不仅仅是中国人文学科的现实,也是世界人文学科的处境。专业停办、减员、预算压缩,都是文史哲类学科常常迎头撞上的年度高频词语。不甘被边缘化的人文学者们,隔一段就会掀起讨论,不断呼吁和强调文科的重要性。这类声音虽多,但终究无补于事,看不到真正改变的曙光。这一回,从教育部层面开始提倡新文科,并且放到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同等重要的地位,确实有让人为之一振的感觉。特别是在全球性文科普遍的低潮境遇中,教育部发出这样的倡导,绝对算得上是灰暗背景中的一抹亮色。
何谓新文科
不过,这里刚刚提出新文科,另一边学者的质疑就开始了。何谓新文科,难道此前我们研究的都是旧文科吗?文科难道就是陈旧、落后、保守、要弃如敝履的代名词吗?新文科究竟能搞出什么新名堂来?提出这些质疑的大都不是外行人,人文知识分子那种动辄质疑,开口批判的职业性思维和话语习惯,一上手就把建设新文科的倡仪推上了审判席。新文科试图改善文科处境的努力,很有可能淹没在自己人的质疑声里。我的本意不是对文科同仁进行“嘲讽”,而主要是提醒大家要往“亮”处看。也许我们真的该认真思考,能不能通过更高远的周边环视和更前瞻的自我反省,挤开因循的屏障,以新的观察角度和视野去看看,能不能为文科的未来找到另一种革新的路径。其实只要大致浏览有关文件和官方的讲话,便可省去许多误会,眼下提倡的新文科,不是新旧之新,而是创新之新,是立足于新科技时代,为了未来创新型人才培养,对文科提出的提升要求。换言之,是要打造“2.0版新文科”。那么,所谓新文科的特征面相,目前至少就有三个维度可供展开。
首先,我们需要先从文科自身学科建设的角度去理解新文科。文科这些年的边缘化,固然是市场选择和管理出位双重压力的结果,但是文科自我认知的“孤岛化”意识,同样也是边缘化的重要内部原因。这类孤岛化认知的原因,至少也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论述:一个方面是,在强调人文学科作为事关灵*、道德、素质、修养等人类价值尺度的意义,即所谓“无用之用”的核心价值的同时,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文科作为重要的社会创新生产力要素和“有用”文化资本的功用。人类历史的发展演进,曾经依赖过各种生产力要素的推动,所谓资本的定义和内涵也都在不断变化着。譬如原始社会的食物肯定就是一种资本;奴隶社会的人口当然也是资本;封建社会土地作为资本具有首要地位,权力资本也非同小可;从早期工业化到后期工业化,金融资本、技术资本顺序登场;而到了互联网社会,信息资本脱颖而出。如今已经走进了以人工智能、自主系统应用、万物互联为大趋势的智能时代,文化作为重要的生产力要素和时代核心资本的身份从高科技领域开始骤然呈现。文科不仅仅是如布迪厄所言的“象征资本”,而今已是普遍可度量的“文化财产”,在智能化时代开始成为不可或缺和被社会追逐的资本对象。关于这一变化,恐怕一些文科学者的认知还稍显滞后。
纵观现在的文化产业,影视剧、动漫、游戏、文创产品的GDP贡献率日益升高,科技进步使得人们越来越超越物质温饱的欲求改善,转而追逐精神富足和享受自主。满世界的人们,从自己厌倦的地方到别人厌倦的地方去消磨时间、精力和金钱,亿万人绕着地球转圈。所有公共场所、交通工具和客厅卧室里,人们日夜捧着手机阅观。那么,我们究竟在消费什么?当然不是萝卜白菜,也不是大米猪肉,而是在消费文字、文化、文学、艺术、影视等精神资产。如果承认以往的文科对文化的“有用”相对忽视,对人文作为资本和生产力要素的